《不離地藝評》:在哪一片土地為誰而寫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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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This article, originally written in Chinese, is a review of the book Art Criticism for the People - News clippings collection of Oscar Ho Hing Kay 1980-90s.)

沒有太陽的午後,翻了又翻掌心上的小書,正是《不離地藝評:何慶基剪報集》,讀着廿多三十年前刊於報紙上的文章,幾經集子成書,轉換了形態,化成猶如聖經般的設計。內裏的文章,如果說是超越時間性,未免有點神化,然而,現在讀起來不覺得太過脫節,卻是不爭的事實,也許這也是不少人心中的經典。


說你的寫作是純粹的藝術評論嗎?答案顯然不是,你曾說:「當這艱難歲月,或許每人都在沉思反省,找尋自己的角色、貢獻點力量。藝術家當然可扮演多樣角色,其中一樣就像基化的作品般,把歷史的真相保存。藝術可以把形象整理保存,可以將那珍貴的悲憤具體化、把重重的記憶保留」[1] 。當時你正身在加州,在六四以後,但是被某種情緒記憶感召,匆匆寫下這篇藝評,借用洛杉磯藝術館的作品,以彼物比此物的方式,藉那山的作品抒發自己對社會與國族的觀感。雖然,某些情懷對於許多八九以後出生的一代來說,變得愚昧且不是味兒,但這種藝術與時代社會的鏡像關係,從而彰顯藝評的另一種具社會批判的功能,在你所寫的文章中還是顯而易見。我任意抽取你當年文章的節錄,對應在今天的時代、今天的社會,似乎也相當湊巧,踏於稱之為香港的土地上,甚至更覺沒有距離感,稱得上切膚之痛。這些超越時間的「名言」,你的文章與社會之間的關係,成為另一種鏡像再現,我或許不再需要理解基化的作品,卻能感受你面對一切不公義的憤慨之情,正正在書寫後相隔三十多年,又再得以重現。

或許是因為報章刊登的藝評,更重要的是你所確立的藝評之於這個社會的位置與立場,你所寫的文字並不艱澀難懂,甚至廣東話入文,或者當年的文化研究沒有過於學術犬儒,還想起早年《越界》這本藝評雜誌,曾幾何時用過尋釁、打油詩的方式來作藝術評論書寫,這種自由與奔放,還令人想起九十年代的港產片盛世,在沒有束縛的枷鎖下,跟隨作者的本性。誠然,在探索的時期,文字總要在親人的方式呈現,希望論述文盡快「入屋」,尤其在討論一些形而上的藝術問題時,你的直白變更為強烈,你提到:「所謂『結合中西的』藝術,得到官方機構的展覽和支持,除了他們本身的藝術價值外,又有多少是基於政府後期的懷柔政策,推廣『中西文化融合並存』有關?[2]」當然,你其實有更多更口語化的文字,但我暫且引用你這一段叩問,那種簡單利落、「我口寫我心」的提問,我不妨告訴你,廣東話作為母語的我,或多或少被這些利落的問題吸引,亦無需思索多餘的學術概念,我已很久沒有在看過令人覺得痛快的藝術評論文章,有的,那些直率的藝評,曾幾何時在網媒剛剛興起的時間曾經出現過不少,可是現在已經買少見少。在着重知識形構與泛學術化的藝術書寫中,學術成為藝評的保護衣,教人聯想到網絡相傳的《中國當代藝術編瞎話速成指南》中,把「我餓了」寫成「產生了當下自身生存的需求」,當理性成為顯學,激情卻變得一無是處,我們都忽略了情感對於藝術評論的重要性,也忽略了文字對於藝術評論的重要性 。

從你的每一篇文章中,也可見到一些典範,知識、歷史成為藝術書寫或藝評其中一個重要標誌,作為後來者,我曾幾何時渴望別人讀過的文章後,在心中長了點知識,或是在歷史中找到點線索,但談何容易?何慶基的藝評,其文字的力量或者從來不是純粹的藝術批評,而是包含着作者的情懷、記憶,同時包含着是多於社會的觀照。過了三十多年的今天,重讀過住的文章所勾起的道德感召,看到你提出的每樣問題,那些由藝術引發的社會思考,多少的問題至今仍未得到解決,甚至變得更窩囊時,那種歷久常新的「經典」,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批評文化政策時,回想今天的環境與藝術界中面對的問題,讀後卻使人愧疚不已,無力感倍增。


註:
[1] 甘甘〈忘記的暴行〉(1989.07.09),載《不離地藝評》P.61
[2] 何慶基〈也談「融匯中西」〉(1987.09.08),載《不離地藝評》P.4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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